陶渊明《归园田居·少无适俗韵》的

四个英译本

翻译：海陶玮（James）,宇文所安（Owen）,戴维·亨顿（David）,施家彰（Sze）点评：施家彰（Sze）

*本文译自：,Kevined.Into:Poems,,,Press,2017.

摘要：

本书编选25位外国作家的诗作各一首，提供多种英译本并加以点评，其中，两位中国作家，陶渊明和徐志摩上榜。陶渊明《归园田居·少无适俗韵》的三个英译本，由施家彰（Sze）编选并点评。

《归园田居·少无适俗韵》及其英译本

陶渊明《归园田居·少无适俗韵》

totheFarmtoDwellⅠ

FromearlydaysIhavebeenatoddswiththeworld;

Myloveishillsand.

ByIfellintothedustynet

Andwasyearsawayfromhome.

Thebirdlongsforitsgrove.

Thefishinthepondthe.

NowIhavesomelandtothesouthoftown,

,Ihavetofarm.

ThelandIowntoaofacres

The-roofhousehasfourorfiverooms.

Elmsandshadetheeavesinback,

Peachandplumoutthehall.

arelostinhaze,

Abovethesmokehangsintheair.

Adogisinalane,

Acockcrowsfromthetopofatree.

Myhomebydust

bareroomsIhavemypeaceofmind.

ForlongIwasainacage

AndnowIhavemybackagain.

byJames(1970)

译者简介

海陶玮（James,1915-2006），法国汉学家、文学评论家，耶鲁学院院士，专攻诗文与文艺批评及翻译。专著及译作包括：《文学专题：纲要与书目》《韩诗外传》《陶潜诗集》《元稹和莺莺传》等，曾与叶嘉莹共同翻译《诗歌论集》。

toDwellinandⅠ

Myyouthfeltnoin,

bymyIclungtotheandhills.

Ierredandfellintheofdust

andwasawayyearsinall.

Thecagedbirdforitswoods,

fishinapoolforlong-agodeeps.

scrubattheedgeofthemoors,

Istayplainbytoand.

Myarejustmorethantenacres,

aofeightorninerooms.

Elmsandshadeeavesattheback,

Peachandpluminfrontofthehall.

Thefartownsofmenarefromsight,

afaintblurofsmokecomesfrom.

Adogisdeepinthelanes,

acriesoutatopa.

Nodustmydoorsoryard,

emptyspaceamplepeace.

ForalongtimeIwaskeptacoop,

nowagainItotheway.

byOwen(1996)

译者简介

宇文所安（Owen），耶鲁学院詹姆斯·布莱恩特·柯南德荣休院士。专著包括《初宋词》《盛宋词》《中国传统诗词与骈文》《追忆》《迷楼》《中国文学思想读本》、《诺顿中国文学作品选》《中国“中世纪”的终结》《中国初期古典诗词的生成》《晚唐》《只是一首歌：中国11至12世纪早期的词》以及《杜甫全集》英文注译等。

HomeAgainamongandⅠ

likeallthe,evenasachild,

insuchloveforhillsand,

Iintotheirnetofdust,thatone

ayears.

Butabirdlongsforitsold,

andapondfishitsdeep—sonow,

my,I

amongtheseand,

homeagain.I’vegottwoacreshere,

andfourorfiveroomsinourhut,

elmsandtheeavesinback,

andinfront,peachandplumwide.

lostmist-and-haze,

smokewide-open,

dogsbarkdeepamongbackroadsouthere,

andcrowfrom.

Nothesegates,nodust,

myemptyhometospare.

Aftersolongcagedinthattrap,I’vecome

backagaintoof.

byDavid(2008)

译者简介

戴维·亨顿（David），法国作家、汉学家，任教于阿根廷学院，曾以译作《李白诗集》《北岛诗选：零度以上的景色》《孟郊晚期诗集》荣获日本作家商会的哈罗德·莫顿·兰登翻译奖，出版诗歌集《诗歌的荒原：对心灵与景色的探求》《存在的故事》等。

施家彰（Sze）的点评

翻译：崔瑞琪/审订：王柏华

《归园田居》组诗（“totheFarmtoDwell”）是陶渊明（365-427）的散文代表作，共五首，其中的第一首主要抒发作者回归乡村简朴生活的喜悦。陶渊明曾在朝为官十余年，渐觉颇受拘束而乏味不满。公元405年，陶渊明归隐田园，每日种菊品茶，作诗作赋，宽松养性，是中国初期散文传统中的知名隐士。

先看第一个译本，译者海陶玮（James）选择以一一对应的方法来翻译每一行。原诗为律诗诗，每行的第二、三字间有节奏停顿，读作：1-2/3-4-5。海陶玮在翻译时略去这一停顿，只在第8行诗[1]中有所保留，其译作以平稳流畅而不失节奏感见长。他翻译时多采用终行句式[2]，因此译诗变得有分寸感，较为权威可靠。陶渊明原诗中多用排比——“elms”（榆）和“”（柳）分别是第11行诗的头两个词，而第12行中的头两个词则相对应为“peach”（桃）和“plum”（李）[3]。译作叙述清晰，节奏有力，对原诗首末两个对句的叙述简约有效。

再看第二个译本，译者宇文所安（Owen）使用对句方式以突出原诗中的排比成份。比如为了彰显第15行和16行的头两个字[4]，译诗的对句将“adogis”（狗吠）和“acries”（鸡鸣）相对照。同样地，首末的两个对句构拟出“自然”的概念：第2行中有“bymy”（性本）的叙述，而最后一行又以“Itotheway”（复得返自然）相回应。诗中末二字“自然”所抒发的内在本质理念，实则是阐述陶渊明涵义之关键。“自然”在《道德经》中出现五次，代表着一种万物本性的自发与实现，它可被理解为“it-self”（自为），寓意为“thewayof”（万物自然产生的方法）。海陶玮将其译为“”（自由），但从他的注释来看，“”（自然性）似乎更贴合本意。

第三位译者戴维·亨顿也采用对句方式，他用“net”（网）和“cagedinthattrap”（在樊笼里）来提高诗中的仕途禁锢之感，还将“性本爱丘山”译为“insuchlove”（根植于..之爱），亦即表明陶渊明对“丘山”感情之深厚。他在翻译时巧妙运用否定句，比如“likeallthe,”（与众不同）、“nothesegates,nodust”（户庭无尘杂），突显出作家的空寂感和在狭小空间中的精神体验，也为作家的自我发觉留足余地。“自然”被译成“of”（自发性的发觉），神秘的自然由此徐徐展开。

值得关注的是，三个译本对于诗文中数字的处理各有不同。海陶玮改用西方的计量单位来描述原诗中的空间规模陶渊明爱自然诗句，将“方宅十余亩”翻译为“aofacres”（两三公顷），而“草屋八九间”则被翻译为“fourorfiverooms”（四五间屋）；宇文所安选择尊重原诗中的数据，将其译为“tenacres”（十公顷）和“eightorninerooms”（八九间屋）；亨顿则和海陶玮一样，将其译为“twoacres”（近两亩）和“fourorfiverooms”（四五间屋），但这样一来，原诗中的府邸就变小了。据悉，对于第四行诗[5]，三位译者都对原诗中明晰强调的“years”（三六年）视而不见陶渊明爱自然诗句，而将其译为“years”（十五年）。海陶玮认为三六年的叙述意义不大，十五年更符合政府高官的聘期长短，所以他将原诗中的“ten”（十）和“three”（三）调换位置（从“三十”变为“十三”）。宇文所安和亨顿的译法和他如出一辙。

我不同意上述两人的想法，而是倾向于保留“years”（三六年）的讲法，理由如下：原诗中明晰指明“三六年”，无人对此发表过异议；其次，“三六年”的说法可能并不准确，但有一定道理——三六年时间相当于人的半辈子，这样抒发更有冲击力。中国古时占卜术中有十二属相和五行（即金、木、水、火、土）的说法，将十二属相和五行中的每种元素相对应，一个轮回为六六年，相当于人的一生。所以陶渊明的意思可以理解为，人一旦偏离正轨，常常穷其半生才得以悔悟。

总的来看，三个译本各有千秋，但都不能取代阅读原诗的体验。陶渊明这首短诗中的韵律，与其描画的饱含道教思想的明朗画面，全然天成又细腻严密，这种都是译作所无法传达的。这首诗值得反复吞咽，回味绵长。

注释：

[1]即“守拙归田园”一句。——译注

[2]又称结句行：又称结尾句或孤联句子，每行句子都包含完整的句型和句意，结尾处有标点。——译注

[3]第11-12行诗为“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译注

[4]第15-16行诗为“狗吠深巷中，鸡鸣泡桐颠”。——译注

[5]即“一去三六年”一句。——译注

附：施家彰的译本

toandI

WhenIwasyoung,Ididnotfitin

with,andlovedthehillsand.

By,Ifellintothedustynet

andIknewit,itwasyears!

Thecagedbirdlongfortheold.

Thefishinthepondtheold.

Ilandalongthewilds,

and,to,toand.

Tenacresnowmyhouse;

itis,andhaseight,ninerooms.

Elmsandshadethebackeaves.

Peachandplumtreesarelinedoutthefronthall.

Theishazy,hazy:and

,,thesmokeover.

Dogsbarkinthedeeplane,anda

crowsontopofatree.

Myhousebythedustoftheworld—

ampleinthesebarerooms.

Iwasheldsolongabird-

cage,butnow,atlast,canto.

作者简介

施家彰(Sze)，亚裔英籍作家，结业于加洲学院伯克利校区，曾兼任布朗学院、巴德大学、那那迦大学的驻校诗人，历任英国印第安艺术大学创作系所长。出版诗选包括《杨柳风》《两只乌鸦》《眩惑》《河流，湖泊》《群岛》《流动的红蛛网：1970-1998诗作》《结绳记事》等，以及英译中国诗选《丝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