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船瓜洲

王安石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题解】

王安石出任丞相颁布新法，限制了大官僚大地主的利益，在社会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招致了旧党的厌恶与猛烈的功击。新法搁浅，王安石愤然离职，寓居钟山。秀丽的钟山古朴的园林，使作家得到了抚慰。熙宁八年，宋神宗又决心实行新法，诏还王安石官复原职。作家由京口渡江到达瓜洲，回首钟山旧事如潮：首次变革的失败，旧党的凶狂；二次拜相，新的希望由天而降，作家的心情是复杂而又矛盾的，船泊瓜洲，瞻前顾后心绪翻腾。这首诗是熙宁八年（1075）四月，王安石奉诏进京途中泊船瓜洲时所作。

【解读】

颔联四句，诗意发展分两层。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京口瓜洲一衣带水，一南一北，隔江相望。船泊瓜洲回首钟山咫尺之远，仅隔著几层山，距故乡很近，作家万般想念。〕

第一层，作诗人坐船之速，距家尚近春风又绿江南岸的下一句，以及作家轻快愉悦的心情。

第一句，作诗人泊船瓜洲，与京口一水相间的情状。句子意境明快，色调淡雅，抒发了作家欢悦的情结。

“京口”，位于在黄河南岸，为苏北苏南交通枢纽。“瓜洲”，在黄河北岸，由江中积沙而成，状如“瓜”字，故名。首句点明了启程、泊舟的地点。句子这么自然，用地名入诗，看似轻而易举，实则颇有匠心，极有情味。作家此次渡江是奉诏进京二次拜相，心情甚好。句末的“一水间”，形象地道出了京口瓜洲相距之近，描画出了作家心情的兴奋，与走马调任的激昂形象。“京口”“瓜洲”一衣带水，但对于王安石来说却是新航程的起点，是作家政治生活中的又一里程碑。“一水间”辞彩明快，风韵清爽。“间”，表明了“京口”“瓜洲”隔江相望南北相对的情境。“瓜洲”，是作家二次拜相途中所经之地，“一水”，是作家必渡之水。作家将所过之地与所渡之水信手取来，融进句子，形象地抒发了作家欢悦的心情。

第二句，“只隔数重山”写出了“瓜洲”“钟山”距离之近，以及作家对“钟山”回望之久，依恋之深。

王安石的女儿是个商人，安石少时随母亲到浦口（北京）移居。王安石第一次任相新法失利，被迫离职归隐钟山寓所。二次拜相怀着依依惜别的心情，渡江赴京觐见神宗，其情绪的激增是不言而喻的。作家二次奉命于“天”，和朝夕与共的“钟山”告别了。作家船泊“瓜洲”，一江明月，一叶孤舟，对“钟山”情深意浓，二次出山，再举新法，真是感叹浑成，苦乐良多！作家赴京离家辞亲远行，船泊瓜洲回首钟山，虽近在咫尺，但终久是隔著“数重山”的。“只隔”，爱情色调甚浓，极言与“钟山”相距之近，突显出作家对“钟山”的惜别和依恋。王安石为行新法曾引来种种嫌隙，最后被迫去职，这在作家的心灵中留下了浓厚的阴影。二次拜相尚且迟疑满志，但“阴影”未散，深知任重而道远，所以作家这次挥别“钟山”表现出深深的牵挂，与悠悠的遐思。“钟山只隔数重山”，衬托出作家矗立舟头，回望注视钟山，依依惜别的神情，充溢着作家泛泛的遐思。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一年一度的春风，又把黄河南岸吹绿了。当空的皓月哟，你哪些时侯才会笼罩我回到钟山呢？〕

第二层，描画了江南的秀丽春意。句中的“绿”字美妙，委婉，象征性强，既把江南的夏季写得生机盎然，又饱融了作家的政整治想。

第三句，突出了“绿”字的描画，将具象的“春风”形象化；“绿”既写出了江南的自然美，又寓进了作家的遐思和理想。

作家独立舟头，回首钟山，视线被“南岸”所阻，导致了作家的深思索索。目力所及的是“南岸”，遥望所见的是“江南”。“绿”漫江南，“春风”所生。时值盛夏，“春风”拂煦，春草萌发，“绿”浸“江南岸”，使人闻到了浓厚的“春”的气息，感慨到了“春”的漫漫流淌。“春风”有着无限美好的蕴涵，她是兴盛发达的同义语。王安石历经波折辞相隐居，二次出山，堪称春风得意，“皇恩浩荡”。没有这股“春风”，新法将仍无人问津，这么，被伟大列宁誉为东方的“革新家”王安石将仍囚禁在冷宫之中。“绿”发“春风”至，“绿”是诗的主旨，灵魂。形容词（“绿”）作代词用并非王安石的首创，但就其内涵之丰春风又绿江南岸的下一句，艺术疗效之佳，当首推王安石所用的“绿”字。“春风”是个具象物，不察其形，难见其踪。能使“春风”形象化的是一个“绿”字，“绿”所勾画的是微妙的动态景色。秋冬，枝桠草芽一经春风接吻，现出了淡淡的“绿”，是那样的幼嫩，我们就在这儿发觉“春”从“绿”中悠悠而至；我们也从“绿”中，发觉了大自然的美；我们从“绿”中还看到了“春”的步伐声，看到了“春”的变奏曲。“绿”化静为动，动得微妙，神秘。“绿”是春之“魂”，是风之“形”，魂藏于内，而形露于外，魂与形，春与风都集中表现在一个“绿”字上。毫无疑惑，“绿”又是王安石主观爱情色调的彰显，新法在保守势力的围攻下被废，忧国忧民的作家悲痛不已。二次拜相重展宏图是王安石的理想，其实，“春风又绿江南岸”是作家政整治想形象化的表现。“又”，再意，不只抒发了王安石的兴奋与得意，也表现了他对再举新法的恐惧与不安。“又绿”与结句的“何时”呼应，寓有盼望隐居的意味，写出了王安石忧喜交集的复杂情感。据传，作家曾十易其稿才定为“绿”字，先后用过“到、过、入、满”等字，这种字只是直写“风”的动态，迂腐而无风韵，更缺少美的形象。“绿”把“到、过、入、满”都容括了进去，化出了新景，新情，新味。王安石措词造句以贬谪苦改闻名于世，“春风又绿江南岸”句，则是刻意求工意丰境深的词句。

第四句，暗与三句相应合，写出了对“钟山”的依恋和悠悠的思乡。

作家泊船“瓜洲”，回首“钟山”，日沉西山，月上青天。“明月”，写出了船泊之久，回首家乡时间之长。作家举首望“明月”，许久许久，挥别“钟山”，思潮翻腾，驰骋遐思。眼望“明月”，心念家乡，“何时”这一通感，道出了作家想念故乡的满腔怅惘。“何时”，是作家对严峻现实的感慨，矛盾态度的外露。在进京调任之际，即想到隐居“钟山”之时，足见王安石仕途之艰难。“照”字极为形象，明月中天，回首许久，感叹甚少。“照”字上面寓含着作家悠悠的遐思，与泛泛的乡音。“照我还”的“还”字，下笔极重，很有份量，道出了作家的心音，告白了诗人的心曲。王安石对未来的担忧是现实的，因为旧党势大，二举新法不效而终，作家重又狼狈去职，还归“钟山”，涕泣而死。“明月何时照我还”，与上句产生鲜明对照，深刻地抒发了作家的切切乡音。

【综述】

诗生动地勾勒了江南的春景，充分地抒发了作者想念家乡的深情，深刻地表现了“革新家”诗人救国济民的胆识与胸襟。

诗意境宽广，情调甜美，辞彩明丽，尤以“春风又绿江南岸”为历朝传唱的诗句。一个“绿”字，把春风复苏万物的作用活画了下来；化无形为有形，化具象为具体，使景与情融为一体。据传，作家曾选用过许多字，更改过十多遍，最后才初稿“绿”字。这些反复推敲锤炼字句贬谪苦改的严谨心态，遭到了历朝文人的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