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x

封建王朝富可敌国的王公显贵不在少数，只要皇帝龙颜大悦什么都好商量。然而“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过分露财炫富也容易带来家破人亡的灾祸，西晋初年以斗富出名的石崇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老王今天就来讲一讲因富招祸的故事。

一

说到西晋首富石崇自然首先要提一下首富的父亲，魏晋交替时期的名将石苞。石苞原本身份低微（贩铁为生，倒爷），在长安偶遇司马懿才开始转运，在魏国灭吴的战争后期放过一把火出了一把力，后来司马炎称帝后论功行赏高居三公，石苞做到了司徒（即丞相）一职。石苞临终前分家产，唯独没有分小儿子石崇（石苞第六子），其母以为言，苞曰：‘此儿虽小，后自能得’（这小子猴精，自己可以赚）。果然“三岁看小，五岁看老”，父亲是开国大将，石崇二十多岁就开始做官，先担任修武县令并以才能著称，后入洛阳任散骑侍郎，又迁任城阳太守，因伐吴有功，又被封安阳乡侯。昏庸的晋惠帝时，又历任年薪两千石的荆州刺史（省长级别）。两千石米是什么概念，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五斗米是日薪起步价（以粮食结算的做法有诸多不便，东汉时改为半谷半钱的方式发放，后面朝代沿用），石崇的年俸折合今天大概八十万斤，假设按一斤米二元五角均价来计算，石崇做州刺史的年收入一年两百万元。野史上还记载，石崇利用荆州重要的地理位置，向往来的客商抽取重税，更有甚者扮虎吃猪让官军扮成土匪样公然抢掠商客财物。有钱了，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大家权且听过算数。

二

其实石崇炫富，社会风气不好也是一个诱因。公元265年，司马昭嫡长子司马炎胁迫魏少帝曹奂禅位于自己，然后建都洛阳，改国号为晋（司马炎即晋武帝）。司马炎能当上这个皇帝其实并没费多大力气，其父司马昭、伯父司马师、祖父司马懿三人接力把控魏国大权十余年，对内打击曹魏宗室子弟清除异己，对外镇压忠于曹氏的统兵重将，老魏家基本掏空司马氏夺天下是顺顺当当。司马炎在称帝后初期作为尚可，但从公元280年灭吴统一天下后生活就越来越腐化奢靡。司马炎的后宫有嫔妃万人，选谁侍寝都是个问题，于是他坐在羊车里任凭羊车在宫中行走，最后车停在哪，就宠幸那里的嫔妃。有聪明的宫女就想出一个办法，将竹叶子插在门口，地上洒上许多盐汁。懒羊羊喜欢吃竹叶，又喜欢吃咸的东西，因此就停下来不走了。主子如此享乐，臣下当然上行下效。《晋书》中记载：前魏国名将夏侯渊的曾孙夏侯湛，生性喜欢豪华奢侈，穿侯服餐美食，极力享用珍馐美味；外戚羊琇（羊琇堂姐嫁给了司马炎的伯父司马师）生活奢华，喜欢喝酒又想凸显自己的高贵，便把珍贵林木炭捣成碎屑后再制成兽形的温酒器具，京师洛阳的豪贵争相仿效；太尉（相当于国防部长级别）何曾每天饮食花费万钱，他看不起宫中的膳食档次，每次来宫中饮宴都要自备食物，司马炎也顺着他就当没看见。

然而他们和石崇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世说新语》等书曾记载，石崇家富丽堂皇，连厕所都装修考究配备精良。客人在内方便，十几个佳丽一字排开侍候。预备了自制的高级洗手液，棉质毛巾和香囊等。客人上过厕所，这些婢女要为客人脱下旧衣，侍候他们换上新衣才放出去，客人大多不好意思如厕，大呼“受不起”。石崇有的是钱，后房妻妾成群，头插金钗银簪全身珠玉宝器锦缎华衣，每次欲有所召幸，不呼姓名，只听佩声看钗色。佩声轻的居前，钗色艳的在后，次第而进。石崇洒沉香屑于象牙床让所宠爱的姬妾踏其上，没有留下脚印的赐真珠一百粒；若留下了脚印，就让她们节制饮食，因此闺中相戏说：“你不是细骨轻躯，哪里能得到百粒珍珠呢？

据《耕桑偶记》载，外国进贡一种叫火浣布的面料斛珠什么意思，晋武帝穿着刚制成衣衫倒霉去了石府。岂料石崇穿着短袖体恤，从奴五十人都穿着火浣衫迎接武帝。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失败。晋武帝倒也不记仇，只是暗暗记在心里。

贵戚晋武帝的舅父王恺不服气，有意叫板首富。 在他眼里石府有三宝很神秘：豆粥是较难煮熟的，可石崇想让客人喝豆粥时，只要吩咐一声，须臾间就热腾腾地端来了；每到了寒冷的冬季，石家却还能吃到绿莹莹的韭菜碎末儿，这在没有暖房生产的当时可是件怪事。石家的牛从形体、力气上看，似乎不如王恺家的斛珠什么意思，可说来也怪，石崇与王恺一块出游，抢着进洛阳城，石崇的牛总是疾行若飞，超过王恺的牛车。这三件事，让王恺恨恨不已，于是他以金钱贿赂石崇的下人，问其所以。下人回答说：“豆是非常难煮的，先预备下加工成的熟豆粉末，客人一到，先煮好白粥，再将豆末投放进去就成豆粥了。韭菜是将韭菜根捣碎后掺在麦苗里。牛车总是跑得快，是因为驾牛者的技术好，对牛不加控制，让它撒开欢儿跑。”于是，王恺仿效着做，遂与石崇势均力敌。石崇后来知道了这件事，也开始留意王家动向。王恺家中使用糖浆水洗碗洗锅，石崇听说后就让家人做饭时拿蜡烛当柴烧；王恺用紫丝布在府前搭建了四十里长的遮风步帐，来拜访王恺的人都要先通过这四十里步帐；石崇听说后同样搭建步帐，用的是比丝布还要高级的锦缎，搭五十里；王恺用花椒的种子和泥来涂家中的屋墙，石崇就用赤石脂这种昂贵的风化石来涂饰屋墙。王、石二人的斗富一时轰动了洛阳的王公显贵，连晋武帝司马炎都知道了这件事。司马炎立马赏了宫中收藏的一株二尺高的珊瑚树借给舅舅，希望舅舅能帮他也找回点面子。珊瑚树在没有海底捞的年代还是个罕见物，有了皇帝的帮忙，国舅王恺顿时有了底气，请石崇和达官显贵来府上做客。没想到，石崇看过珊瑚树后抄起旁边一支铁如意一把将珊瑚敲个粉碎，王恺正想借题发挥大发脾气，石崇却说道：“不要生气，现在就赔给你（不足多恨，今还卿）。”说完就让随从把家中的珊瑚树都搬来让王恺自己挑选，这些珊瑚树中高三四尺的就有六七株，比打坏的那株要大的多。王恺大为沮丧，承认和石崇斗府失败，用自己的钱是赢不过石崇的。

三

穷奢极欲的石崇决不象我们想象的是只知道吃喝享乐的酒囊饭袋。石崇在洛阳西北建了一个很大的庄园金谷园，石崇因山形水势，筑园建馆，挖湖开塘，园内清溪 萦回，水声潺潺。周围几十里内，楼榭亭阁，高下错落，金谷水萦绕穿流其间，鸟鸣幽村，鱼跃荷塘。石崇用绢绸茶叶、铜铁器等派人去南洋群岛换回珍珠、玛瑙、琥珀犀角、象牙等贵重物品，把园内的屋宇装饰的金碧辉煌，宛如宫殿。

金谷园的景色一直被人们传诵。每当阳春三月，风和日暖的时候，桃花灼灼，柳丝袅袅，楼阁亭树交辉掩映，蝴蝶翩跃飞舞于花间；小鸟啁啾，对语枝头，“金谷春晴”誉为洛阳八大景之一。

在元康6年（297年）和欧阳建等人在此欢聚，石崇写下了著名的《金谷诗序》。《世说新语品藻》记载了全文，同为《世说新语》 的企羡篇，记载东晋大名鼎鼎的王羲之听到人们把自己写的《兰亭集序》能和石崇写的《金谷诗序》媲美，把自己和石崇相比脸上十分高兴。石崇有一名伎女叫绿珠 （古时越地民俗以珠为上宝，生女称为珠娘，生男称作珠儿。绿珠的名字由此而来。石崇以真珠十斛得到了绿珠。），美艳且善吹笛又善舞《明君》（明君就是指汉元帝时的王昭君），石崇很是喜爱，每次宴客，必命绿珠出来歌舞侑酒，见者都忘失魂魄，因此绿珠之美名闻于天下。与当时的名士左思、潘岳等二十四人曾结成诗社，号称“金谷二十四友 ”。

公元290年，司马炎去世，三十二岁的太子司马衷继位，是为晋惠帝。这位司马衷就是历史上有名的那位说出“何不食肉糜（百姓因饥荒大量死亡，司马衷问道百姓没有粮食吃为什么不吃肉粥呢）”的白痴皇帝。皇帝白痴，皇后贾南风设计杀掉辅政的皇帝外祖父杨骏和司马亮（司马懿第四子）、司马玮（司马炎弟五子、司马衷异母弟）两位亲王，废黜不是己出的太子司马遹独掌朝政。此时的石崇官拜卫尉（皇宫警卫队司令），结交巴结贾南风外甥、权臣贾谧（贾谧本姓韩，是贾南风妹妹贾午之子）。石崇出行时每遇到贾南风的母亲广城君，就下车站在路左边望尘而拜。贾南风肆意妄为，朝中大臣多有不满，这给司马懿第九子、在朝中握有兵权的赵王司马伦创造了可乘之机。公元300年司马伦、孙秀和齐王司马冏（司马炎之侄）发动兵变，名正言顺的逮捕贾南风、贾谧等人并全部处死。贾氏一族倒台石崇又一次失去了靠山，因而被免官。孙秀公然派人索取绿珠，使者说明来意，石崇将家中美妾几十人唤出任凭挑选，使者言道只要绿珠一人，石崇大怒坚决不予，孙秀索便劝说司马伦借惠帝名义除掉石崇。一日，石崇在家中楼上饮宴甲士突然闯入家中，石崇自知在劫难逃，对绿珠说道：“今天我为了你而惹祸（我今为尔得罪）。” 绿珠也哭着回应道：“我死在你面前作为报答（当效死于官前）。” 说完便起身跳楼香消玉损，之后石崇被捕问斩。

百姓还过着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穷苦日子，西晋从建国伊始从上到下如此腐败，离灭亡的日子也不远已。石崇死后没几年，赵王司马伦囚禁晋惠帝司马衷，自己篡位当了皇帝。这一举动又引起了齐王司马冏等诸多司马氏地方亲王的不满，纷纷起兵讨伐司。于是西晋发生了如汉景帝时七国之乱一样的战乱，史称“八王之乱”，此后中原又一次陷入长期战乱之中，直到隋朝才结束了魏晋南北朝长达三百多年来到分裂局面。炫富始终不是什么好事，古人云财不外露还是有一定道理的。